很高兴遇见你,我的隐形( xíng)人
你以前常说做人要有勇( yǒng)气,于是我写了这封信给( gěi)你。
2010年的冬天,大雪来的特( tè)别的晚。记得去年11月登上( shàng)开往南方的飞机时,已是( shì)满地的雪花,我穿着厚厚( hòu)的大衣,系着女朋友给我( wǒ)织的一条夸张的围脖。然( rán)后飞机落地,我发现周围( wéi)的人都还穿着清凉的短( duǎn)袖。那是一种穿越时空的( de),无比清晰的感觉。
我喜欢( huān)旅行的原因大多并不是( shì)为了风景。而是跑去见另( lìng)一个世界的人们,去感受( shòu)不一样的生活状态。在火( huǒ)车上我总喜欢扒在窗边( biān)看,我清晰地记得有一次( cì),火车路过苏州附近的一( yī)处村庄,不远处的一所小( xiǎo)学正在升旗,孩子们穿着( zhe)各种颜色的衣服,系着整( zhěng)齐的红领巾。我把头几乎( hū)贴在了车窗上。我总会禁( jìn)不住猜测他们的生活,也( yě)总是禁不住偏题,想起自( zì)己小时候的很多故事。
去( qù)年还是前年,我已经记不( bù)清了。小学同学聚会后我( wǒ)和一个朋友跑回母校,和( hé)看门的大妈磨了半天才( cái)争取到10分钟“参观”的机会( huì)。在操场上,朋友露出夸张( zhāng)的兴奋表情,疯狂给我指( zhǐ)着:就是这儿!还记得么?6年( nián)级1班教室的旁边的男厕( cè)所,当时不知道谁把咱们( men)班女班长的名字写在了( le)墙上,后面还有人加了一( yī)句“到此一游”。
我突然站住( zhù)说,你觉不觉得这个操场( chǎng)变小了?我是说,你觉不觉( jué)得,我们小时候觉得操场( chǎng)特别大,主席台特别高,可( kě)现在进来却好像是记忆( yì)出了错一样。
我发现自己( jǐ)恍惚看到了很多以前的( de)事情,看到同学们坐在马( mǎ)札上开会的样子,看到了( le)那个后来被双规的教育( yù)局长在上面给我们讲话( huà),看到那个杀死自己丈夫( fū)的语文老师,看到了鼓号( hào)队在体育部门口演练着( zhe)一首进行曲,看到了骑马( mǎ)打仗的孩子们。彷佛我还( hái)看到了自己,一个穿着棉( mián)鞋呼着白气的孩子,在操( cāo)场上走来走去,想在打水( shuǐ)的屋子外面碰到临班的( de)姑娘。
1
过了二十就老了,就( jiù)是奔三的人了。这句话说( shuō)的一点也不矫情,因为我( wǒ)们有东西可供怀念了。衰( shuāi)老从心开始,从挤在南锣( luó)鼓巷喝瓷瓶酸奶开始,从( cóng)一件件印着小时候物件( jiàn)的文化衫开始,也从书包( bāo)上别着毛主席像章的时( shí)髦青年中开始。是的,人总( zǒng)要怀念点什么,才能证明( míng)他来过这个世界。
他叫冯( féng)博,或者叫赵博,或者是杨( yáng)博。我记不清了。我是和我( wǒ)一块玩弹球的小学同学( xué),胖胖的,说话有点大舌头( tóu),没有女生喜欢他。我记得( dé),他总穿着一双片儿鞋,洗( xǐ)的发白的体恤衫。我还记( jì)得,班上的大个子男生总( zǒng)在他做引体向上的时候( hòu),绕到他后面,扒下他的裤( kù)子,露出大花裤衩儿。女生( shēng)们在旁边捂着嘴笑他。他( tā)家在一个深深的院子里( lǐ),最深的那间,那是我们捉( zhuō)迷藏最好的地方。他总陪( péi)我买鱼串儿吃,输给过我( wǒ)很多洋画儿。中午会提着( zhe)一个水壶找我一起上学( xué)。
小学毕业后,他被“大拨轰( hōng)”进了178中学,父母给我交了( le)那时候看来是巨款的赞( zàn)助费,让我去读一个重点( diǎn)中学,从那时起,我们的联( lián)系便渐渐少了。一年的时( shí)间发生了很多事情,小学( xué)班上最漂亮的女孩在学( xué)校被人搞大了肚子,我在( zài)学校附近被人劫了5块钱( qián)。也包括,他在去开学校运( yùn)动会的路上,天坛北门,被( bèi)一辆卡车撞死了。我听姥( lǎo)姥说,他的妈妈就在他旁( páng)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 de)孩子被撞出去十多米远( yuǎn),撞到一棵树上。像我听过( guò)的大多数车祸故事一样( yàng),他死在了急救车上。
后来( lái)的后来,胡同被拆了,我们( men)搬进了楼房。很多年后,我( wǒ)姥姥说,她去天坛遛弯的( de)时候,碰上了从前的邻居( jū)老太太。聊天的时候,老太( tài)太和她说,就在孩子死后( hòu)的一周,他妈妈疯了,被送( sòng)进了精神病院。
2
这个世上( shàng),有人负责制造谎言,有人( rén)负责伪装相信。就是这么( me)荒诞,我们都是演员。只不( bù)过,有些人匆匆地从我的( de)生命中谢幕,我则要续写( xiě)这个故事。但是,不管这个( gè)故事要讲多久,不管他们( men)还会不会出现在这个故( gù)事的结尾,这些都不重要( yào),因为他们离开我的生活( huó)之时,就注定会成为我心( xīn)中的隐形人,在我记忆的( de)最深处搭一个小屋。
他们( men)中的有些会在我的梦里( lǐ)出现,梦醒之后我已经满( mǎn)头大汗,或许还伴随着久( jiǔ)未平复的心悸。他们有时( shí)会会来看我,或者我去找( zhǎo)他们。
那次小学同学聚会( huì)选在的春节之后,曾经的( de)孩子们从四面八方回到( dào)北京过年。坐在我前面的( de)胖子大专毕业后就一直( zhí)呆在家里,聚会时忙着调( diào)戏班上的女生。班长继承( chéng)了母亲的服装公司,在做( zuò)买卖,吃完饭留下几个混( hùn)的不错的同学的电话,就( jiù)匆匆走了。中学时候被搞( gǎo)大肚子的女孩在做买卖( mài),她化了很浓的装,穿着很( hěn)凉快的衣服。我们K歌到天( tiān)亮,唱了很多小时候的歌( gē)。我唱了种太阳和七色光( guāng)。
没有人再提起已经逝去( qù)的人,虽然我一直记得他( tā)。有时我会发现我老了,而( ér)衰老就在我回忆他们的( de)时候露出讽刺的微笑。只( zhǐ)是有些时候,我们老着老( lǎo)着,有人干脆选择离开。你( nǐ)知道,他们曾离我那么的( de)近。
我不认识她,虽然大学( xué)在一个学院,但我们并不( bù)认识。我只是听说,她感情( qíng)失败,男朋友去了英国,就( jiù)要和她分手。于是她选择( zé)在魏公村附近的一家宾( bīn)馆,割腕结束了自己的生( shēng)命。
我还来不及认识她,我( wǒ)刚刚读研究生的时候,她( tā)学业顺利,学生会主席,在( zài)通往唐山的高速公路上( shàng),遭遇车祸。人们纪念她,人( rén)们说:也许她是天使,不属( shǔ)于这个世界。
我听说过他( tā)。他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大( dà)学,酗酒死亡,留下家里没( méi)有劳动力的残疾父母。每( měi)年春节,他的同学都会组( zǔ)织为他的父母捐款。
身边( biān)相识或不相识的人们,选( xuǎn)择永不同的方式离开。这( zhè)突如其来的世界,和课本( běn)上说的一点也不一样。嗯( ń),大雁有时排成一字,有时( shí)排成人字,只是课本中没( méi)有告诉我们,他们飞走了( le),也许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le)。
3
或许有些人并没有离开( kāi)这个世界,他或者她,只是( shì)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有( yǒu)一个歌手也这样唱过:每( měi)个人都是每个人的过客( kè)。唱得真好,过客终究只是( shì)用于怀念。
前几天H君给我( wǒ)寄来一个大大的包裹,里( lǐ)面有一袋子我考研时候( hòu)的资料,还有一封信,两袋( dài)家乡的特产。我与H君是在( zài)07年考研时候认识的,当时( shí)她即将毕业,有一个称心( xīn)的男友远在异地。他们合( hé)算着,若她考到北京上学( xué),他也可以来北京发展。
当( dāng)时我们在qq上经常聊天,也( yě)许是因为那时的人很难( nán)遇到一个彼此竞争着入( rù)取名额,但不怎么怀着私( sī)心的朋友。但最终她并没( méi)有过线,仅仅是差了几分( fēn)。当时她很希望再考一年( nián),但家乡的父母却希望女( nǚ)孩子家能够有一份当地( dì)公务员的工作,安稳度日( rì)。
我记得我与她说了很多( duō),希望她再试一次。我寄给( gěi)了她我所有的考研资料( liào),分享给她学院教授们的( de)行踪。但在临近考试的时( shí)候,她还是放弃了。她并没( méi)有告诉我其中的原因,我( wǒ)也知趣地没有追问。
两年( nián)之后,当我甚至已经在脑( nǎo)海中隐藏了这些记忆的( de)时候,她将我寄给她的资( zī)料打包快递给我。她要搬( bān)家,明年就要结婚了,和一( yī)个当地宣传部的小伙子( zi)。以至于我读到她写的这( zhè)封短短的信时,鼻子一酸( suān)。一直住在心里的,那些为( wèi)了一件事情而拼命的孩( hái)子,这时一一跃到了我生( shēng)命的前台。
是的,人生就像( xiàng)一台长长的戏剧,我们都( dōu)是自己的主角。只是,当故( gù)事中一个消失了许久的( de)角色再次出现的时候,我( wǒ)们立刻便卸下了身上所( suǒ)有的伪装,早已泪流满面( miàn)。
因为,正是因为他们的存( cún)在,才使得我的生命不是( shì)孤单的。
4
我的生命中经过( guò)了许多有趣的人。我远远( yuǎn)地欣赏他们,从不肯轻易( yì)将理解二字脱口而出。这( zhè)里面有孤独的诗人、有贩( fàn)卖思想的激进分子,也有( yǒu)纪录生活的摄影师,他们( men)在我的生命中来来去去( qù)。
我在自己蓄谋已久的小( xiǎo)说开篇就迫不及待地想( xiǎng)向读者们介绍他们。我说( shuō),这个世界就像一场“五月( yuè)的鲜花”歌咏比赛,每个孩( hái)子都被涂上了红扑扑的( de)脸蛋,张着一样的口型。他( tā)们整齐地站在你面前,露( lù)出一样的笑容。然而,你却( què)很难辨出他们心中的声( shēng)音,可能还会忘记那个站( zhàn)在角落中的人。因为这个( gè)世界太过嘈杂。
但,幸好回( huí)忆这个东西会适时在某( mǒu)个夜里充满我们的脑海( hǎi)。也正是这个时候,我们彼( bǐ)此吐露心绪,肯怀着善念( niàn)与单纯生活。
我答应一位( wèi)善良的朋友,写一篇影评( píng)给这个在网络上已经难( nán)以找到的电影。这篇文字( zì)也送给正一个人在秦岭( lǐng)看大雪的倪君,希望他能( néng)找到自己的生活方向。送( sòng)给H君,希望她能在结婚之( zhī)时能收到我的礼物。这些( xiē)文字也送给在我生命中( zhōng)来了又走的那些隐形人( rén)。
很高兴遇见你们。你们也( yě)许不会知道,今夜我重看( kàn)这部电影的时候,是多么( me)想念你们。让我以电影中( zhōng)男主角写给女主角的一( yī)封信作为这些想念的结( jié)尾吧。
5
丽华你好,
我鼓起很( hěn)大勇气写这封信给你,我( wǒ)想你大概已经不认得我( wǒ)了。我是你小学的同学,刘( liú)起盛,我现在在我阿姨的( de)面包店工作。
看到你每天( tiān)来买柠檬派的时候我很( hěn)高兴。本来以为你失踪了( le)。看到你又在我面前,我真( zhēn)的很高兴。已经有二十余( yú)年没见你了。还记得国小( xiǎo)时候我们在公园里的那( nà)个晚上么?我们在公园的( de)秋千上等隐形人。我醒来( lái)的时候你已经不见,我以( yǐ)为你被隐形人带走了。隔( gé)天的毕业典礼你也没来( lái)。我一直在等你,等到了晚( wǎn)上,结果你还是没有来,后( hòu)来我再也没有见过你,这( zhè)件事情在我心中一直是( shì)个秘密。
之后的几年我都( dōu)认为你已经变成隐形人( rén)了,常常幻想你变成隐形( xíng)人来找我,我看不到你,你( nǐ)却看得到我。也时常对着( zhe)天空讲一些只有你才能( néng)听得懂的话。国二时我的( de)父母出车祸过世了,那是( shì)我最难过的日子,但是你( nǐ)变成的隐形人却一直陪( péi)在我身边,帮我度过了那( nà)段难过的时光。一直到国( guó)中毕业,才慢慢忘记这些( xiē)事情。
现在想起来,你可能( néng)只是家里出了一点事,搬( bān)家了而已,不可能真的变( biàn)成隐形人,但我还是要感( gǎn)谢你,陪我度过我的青春( chūn)期,至少你变成的隐形人( rén)是一直陪着我的。
还记得( dé)我们的约定么?你说长大( dà)后要和我一起去留学,我( wǒ)们要去迪斯尼乐园。你说( shuō)美国有很多隐形人,不知( zhī)道后来你去没去过美国( guó),我到现在还没有去过。你( nǐ)以前常说做人要有勇气( qì),于是我写了这封信给你( n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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