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古立特宇宙 》整体是一部( bù)很别扭的作品,因为从某( mǒu)些角度看,已经不太能算( suàn)是雨宫哲的作品,而应该( gāi)算是 长谷川圭一 的作品( pǐn)了,把《古立特宇宙》和长谷( gǔ)川之前的一些私人性表( biǎo)达对照着看,能发现很多( duō)既视感,尤其是有一些本( běn)质上一样的东西他在《古( gǔ)立特宇宙》换了一种表达( dá)或者观点,所以从《古立特( tè)宇宙》中能看出长谷川很( hěn)多纠结的地方,甚至可以( yǐ)有这么一个猜测,长谷川( chuān)这位为TSUBURAYA写了三十年剧本( běn)的创作者正在对笔下的( de)力量产生怀疑。
1999年长谷川( chuān)写过一部《迪迦&戴拿&盖亚( yà)·奥特曼 超时空的大决战( zhàn)》,讲述了在一个只有奥特( tè)曼电视的世界里,出现了( le)真正的怪兽和奥特曼的( de)故事。长谷川在这部作品( pǐn)里想要表达的,就是《古立( lì)特宇宙》里怪兽少女的这( zhè)段话:
你们不仅仅是相信( xìn)现实,你们还相信着很多( duō)无形的事物,你们凭借相( xiāng)信虚构的力量扩大社会( huì),在这个 星球 上不断进化( huà)至今,你们是唯一能够相( xiāng)信虚构的生命体啊

“相信( xìn)虚构的力量”并非《古立特( tè)宇宙》才有的表达,而是长( zhǎng)谷川圭一二十年前的主( zhǔ)题了。
《超时空大决战》大概( gài)讲了这么一个故事:
小学( xué)生奥迷新星勉在看 盖亚( yà)奥特曼 录像时被卷入了( le)一个神秘空间,在那里邂( xiè)逅了宣告 世界末日 的神( shén)秘美少女和一个奇怪的( de)红球,第二天梦中的美少( shǎo)女 七濑理莎 作为转校生( shēng)成为了同班同学, 红球 出( chū)现在了自己的秘密基地( dì)里,自称可以实现人的任( rèn)何愿望,在理莎的鼓动下( xià),新星勉把真正的高山我( wǒ)梦召唤到了自己的世界( jiè)。 但是红球被身为怪兽厨( chú)的坏党同学 岛田浩 、小杉( shān)亘、中原耕平三人组抢走( zǒu),我梦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shī), 浩则 利用红球把自己的( de)怪兽模型 欧布猛斯王 实( shí)体化了,尽管我梦意识到( dào)了勉的世界危机再一次( cì)穿越时空变身 盖亚 对抗( kàng)怪兽,但不敌从欧布猛斯( sī)王身上分化出来的三只( zhǐ)怪兽联手,危急关头,勉在( zài)学校的废墟中拼命抢回( huí)了红球,召唤出了迪迦和( hé) 戴拿 ,战胜怪兽拯救了世( shì)界。 一切结束后,大家提议( yì)用红球重建城市,勉则表( biǎo)示不可以再依赖球的力( lì)量了,许愿要让球永远消( xiāo)失。然而我梦告诉勉,理莎( shā)和红球是一体的,红球就( jiù)是理莎的内心,让红球消( xiāo)失,理莎也会跟着消失,但( dàn)在理莎的鼓励下,勉还是( shì)许下了心愿。我梦留下了( le)“只要你们能相信未来,世( shì)界就不会毁灭”的鸡汤签( qiān)名回到了自己的世界。而( ér)学校来了新的转校生,一( yī)个活泼开朗的七濑理莎( shā),只是黑板上的日期暗示( shì)似乎是回到了怪兽出现( xiàn)前的时间。
《超时空大决战( zhàn)》里能看出许多后来《古立( lì)特宇宙》的影子,比如玻璃( lí)球这种小元素,比如怪兽( shòu)厨这种有趣的设定。包括( kuò)《古立特宇宙》里遇见古立( lì)特人间体扮演者的桥段( duàn)也不是新鲜的,在18年写的( de)《超时空大决战》的官方续( xù)作小说里,长谷川圭一就( jiù)大胆地把高山我梦的人( rén)间体扮演者 吉冈毅志 写( xiě)了进去,尝试演绎一个虚( xū)构英雄的扮演者在现实( shí)世界遭遇危机时的内面( miàn)心理。这一系列作品的共( gòng)同点和核心之处便在于( yú)打破了现实和虚构的界( jiè)限,思考虚构对现实,尤其( qí)是对虚构作品的消费者( zhě)们的意义。
所以结合时代( dài)背景和作为奥特曼粉丝( sī)向大电影的要求来看,《超( chāo)时空大决战》还是挺先锋( fēng)的,勉和理莎通过拯救世( shì)界建立了关系,使这个故( gù)事还有了点世界系的味( wèi)道,还挺符合世纪末的潮( cháo)流。尽管为了让奥特曼最( zuì)广大的受众儿童们看懂( dǒng),故事依旧是平实的奥棚( péng)剧情,但潜藏其中的是长( zhǎng)谷川对观众的呼唤:奥特( tè)曼可能是虚构的,但你们( men)大可以相信奥特曼的力( lì)量,因为观赏作品时产生( shēng)的情感的真实性会成为( wèi)这种力量的保障。《古立特( tè)宇宙》里与之对应的,就是( shì) 响裕太 回忆起自己和基( jī)友看特摄看舞台剧流下( xià)的眼泪,领悟了虚构的力( lì)量,拯救了古立特这种剧( jù)情。
这些部分其实都没有( yǒu)问题,是“相信虚构的力量( liàng)”一以贯之的表达,但其他( tā)部分则充斥着微妙的危( wēi)机感威胁着这个主题,最( zuì)明显的一点便“世界危机( jī)的源头是由人类创造出( chū)来的古立特本身”这种设( shè)定了。看到“古立特合体能( néng)力的扩大导致了宇宙重( zhòng)叠”“扩大到宇宙规模的古( gǔ)立特”时我真忍不住笑出( chū)声来,无论是各种合体还( hái)是 平行宇宙 的玩法,用得( dé)最滥的恰恰是长谷川圭( guī)一(银河奥特曼脚本)亲手( shǒu)开创的新生代奥棚,包括( kuò)《古立特宇宙》这个片名和( hé)其中的各种臃肿合体简( jiǎn)直都像是长谷川的阴阳( yáng)怪气。
在《超时空大决战》的( de)官方续作小说里,长谷川( chuān)就有一段很有意思的吐( tǔ)槽:
“最近的奥特曼好像有( yǒu)点不一样。” “是的是的。放弃( qì)了作为奥特曼的最低限( xiàn)度的遵守规则。” 亘和 耕平( píng) 隔着吧台热烈地交谈着( zhe)。当勉意识到不是自己的( de)话题时,松了一口气。 “对吧( ba),阿浩。”耕平征求阿浩的同( tóng)意。 “最近的奥特曼因为过( guò)于商业风,让故事变得很( hěn)单薄。”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de)。和我们所爱戴的奥特曼( màn)完全不同。期待着这样的( de)回答。 浩沉默了一会儿,小( xiǎo)声说:“不是以前就这样吗( ma)?” 亘和耕平 “啊?”地盯着浩。 “毕( bì)竟是做生意嘛。还是卖得( dé)好才行。时代变了,需求也( yě)会变。现在的奥特曼也有( yǒu)很多粉丝。总把过去的东( dōng)西当作最好的东西强加( jiā)给现在的孩子们,不就不( bù)合理吗?”浩并没有特别激( jī)动,只是淡淡地说。“就算做( zuò)出来的东西再怎么让我( wǒ)们满意,卖不出去也没有( yǒu)意义。”
作为看着老大哥形( xíng)象的昭和奥长大、缔造了( le)象征着人类本体意识的( de) 平成奥世代 的辉煌、又开( kāi)创了彻底成为“人类虚构( gòu)的偶像”的新生代奥世代( dài)的长谷川圭一,他对于当( dāng)下“大环境”的不满是可以( yǐ)理解的。

这种不满表面看( kàn)是针对商法或是财团B(“一( yī)定是有人在利用古立特( tè)!”),但实际上长谷川混迹江( jiāng)湖三十年,当然清楚有钱( qián)才能拍好作品,他更深层( céng)次的不满或者说焦虑源( yuán)于一种创作观与创作之( zhī)间的割裂:他难以认可如( rú)今角色化的特摄英雄,难( nán)以认可搭建在虚构之上( shàng)的虚构、搭建在想象力之( zhī)上的想象力,但他又不得( dé)不写这样的故事。当然, 特( tè)摄英雄 作品根本不可能( néng)回避作品与作品之间扩( kuò)散的想象力的影响,不如( rú)说本质上如今的特摄作( zuò)品恰恰是这一种想象力( lì)的产物,“古立特不是谁的( de)私有物”恰如其分。但是属( shǔ)于 圆谷英二 的特摄精神( shén)教导我们,“虚构”不是生产( chǎn)商品,而是要让人们把这( zhè)个世界上不存在的东西( xī)信以为真,贯彻于其技术( shù)和方法中的是一种文学( xué)上的自然主义精神,塑造( zào)巨物们真实的质量和体( tǐ)积是天然要摒弃浪漫主( zhǔ)义的。这是长谷川想要回( huí)到的领地,他并非是怀疑( yí)信虚构以为真的力量,而( ér)是怀疑信虚构以为虚构( gòu)的力量。
贴一张我最喜欢( huān)的《超时空大决战》剧照:
地( dì)上的盖亚粉笔画像是孩( hái)子的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