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般的希望
两个小( xiǎo)时的影片,没有一秒钟快( kuài)进,也没有中途去打开什( shén)么网页,就这么安安静静( jìng)看完了。
我给电影打星的( de)标准向来是:故事还不错( cuò)但忍不住快进看完的,三( sān)颗星;故事吸引我的注意( yì),居然没让多动症的本人( rén)去做别的事情,四颗星;如( rú)果让我完完全全认真看( kàn)完了,并且在看完之后还( hái)不想去做别的事情而是( shì)在思考的话,五颗星。
“中央( yāng)车站”就是这样一部电影( yǐng)。
之前没有看任何的剧情( qíng)简介,对它一无所知,它只( zhǐ)是不凑巧地躲在我的硬( yìng)盘里,又不凑巧被我在一( yī)个无聊的晚上双击打开( kāi)。像是一场邂逅。
所以当我( wǒ)看见朵拉小姐坐在车站( zhàn)流淌的人流后静静写字( zì)的样子,我以为这大概是( shì)个善良的老女人。在我的( de)想像里,这应该是一部关( guān)于秘密的电影:孤独的老( lǎo)女人,在别人的信件和感( gǎn)情中生存,或者像是可爱( ài)的艾美丽小姐一样,收集( jí)着他人带有感情印记的( de)东西。
错得多离谱!朵拉小( xiǎo)姐把信件随手撕掉或是( shì)扔进抽屉的时候,我想,这( zhè)个老女人真是坏极了。怎( zěn)么可以这么随便对待别( bié)人的信呢,不仅仅是信件( jiàn),还有信任啊。瞧她脸上的( de)表情,冷漠、自私、坚硬、不可( kě)接近。瞪大眼睛的样子,活( huó)生生像是巫婆。
接着是一( yī)桩轻描淡写的杀人事件( jiàn)。杀人的人恍若捏死一只( zhǐ)蚂蚁。这一时刻起,才注意( yì)到电影开始变得不同。每( měi)个人对待杀人事件的态( tài)度是如此之漠然,显然对( duì)他们而言,赶上下一趟列( liè)车比一个被杀死了的小( xiǎo)偷要重要得多。画面依旧( jiù)明亮,像天上的太阳一般( bān)明亮,亮得晃眼。太阳总是( shì)无辜地看着一切,不关心( xīn)更不怜悯。朵拉小姐收拾( shí)着东西,挤上列车回家。是( shì)啊,她只需写那些不会寄( jì)出的信养活自己就好,哪( nǎ)有那么多工夫管别人的( de)闲事。
约书亚出现的时候( hòu),觉得这个小男孩的眼神( shén)格外早熟,这种似乎能看( kàn)穿一切的眼神并不来自( zì)于演技上的训练,而是真( zhēn)正在生活中磨砺而成。据( jù)说,小演员是导演从千余( yú)名小孩中选出的,原本只( zhǐ)是一个普通的擦鞋童。怪( guài)不得。优越环境中成长起( qǐ)来的小孩,不会有那样清( qīng)澈又倔强的眼神。还有那( nà)些自然而然的拘谨与羞( xiū)涩(比如第一次去朵拉的( de)家的时刻),非常能打动人( rén)。
故事看到一半,我想到“菊( jú)次郎的夏天”,两个故事是( shì)如此相似,以至于没办法( fǎ)不联系在一块。“中央车站( zhàn)”摄于1998年,“菊次郎的夏天”在( zài)2000年上映,因此我断定北野( yě)武一定看过“中央车站”。
同( tóng)样的关于寻找的故事。朵( duǒ)拉与约书亚,菊次郎与正( zhèng)男。约书亚寻找想像中的( de)父亲,正男则是奔向想像( xiàng)中的母亲。朵拉冷漠,菊次( cì)郎暴躁。朵拉有关于父亲( qīn)的伤心往事,菊次郎的母( mǔ)亲独自生活在养老院。都( dōu)在公路上漂泊,都遇到一( yī)些人,都没有钱而搭上顺( shùn)风车,都能没完成寻找的( de)最终目的却在路途中实( shí)现了自我的救赎重新获( huò)得爱与信任的能力。
沃尔( ěr)特·塞勒斯与北野武不同( tóng)的是,他在这一题材的驾( jià)驭上更加具有野心。虽说( shuō)北野武惯常用暴力的方( fāng)式表达影片的内容,但在( zài)“菊次郎的夏天”里,铁汉也( yě)柔情了起来,破天荒地玩( wán)起了小煽情,用一些可爱( ài)的细节去展开故事,比如( rú)天使书包和铃铛,机器舞( wǔ)还有原始人。好笑之余被( bèi)小小的温情打动。而沃尔( ěr)特·塞勒斯不是,他更冷静( jìng)地去处理寻找的过程。从( cóng)头到尾使用高亮的色调( diào)将画面变得具有冲击力( lì),粗暴并且直接。他甚至一( yī)开始让朵拉把约书亚卖( mài)掉以激化两人之间的矛( máo)盾,当朵拉的良心在轰隆( lóng)的列车声中复活中,她救( jiù)出约书亚带他踏上旅途( tú),于是,寻找在彼此强烈的( de)不信任中开始。
对朵拉来( lái)说,她并非心甘情愿上路( lù)。一方面是自我对抗中良( liáng)心稍微占了点上风,迫使( shǐ)其做下这个决定;另一方( fāng)面,没得选择,救出约书亚( yà)后就惹上了大麻烦,不走( zǒu)的话大概会像小偷一样( yàng)被打死。(她把约书亚卖给( gěi)了前文中那个一枪打死( sǐ)小偷并且若无其事的家( jiā)伙,所以小偷死亡事件不( bù)光是对社会现实的一个( gè)揭露,同时也是一处伏笔( bǐ))
约书亚则是完全无法信( xìn)任她。母亲拜托朵拉写的( de)信,她压根就没寄出去。之( zhī)后又被这个老女人卖掉( diào)。如何去信任?然而除她之( zhī)外又没有可相信的人,母( mǔ)亲猝死,甚至不知被埋在( zài)何处。唯一能信任的只有( yǒu)父亲,父亲在未知的远处( chù),能带他前往的只有身边( biān)这个凸眼球满脸皱纹的( de)冷酷女人。没得选,于是就( jiù)此上路。
路上邂逅的卡车( chē)司机,很值得一提。老好人( rén)一个,生活在车上,伴侣就( jiù)是公路。(好吧,我承认我又( yòu)从菊次郎的夏天里找到( dào)了类似的家伙,就是那个( gè)开着车四处流浪的光头( tóu)。)有意思在于,导演在这里( lǐ)故意设计了一个桥段,让( ràng)朵拉老姑娘喜欢上了这( zhè)个开卡车的家伙。我是觉( jué)得从这个瞬间起,朵拉小( xiǎo)姐的形象才算是完全立( lì)体了起来,她也是个女人( rén),需要爱和被爱,长期的独( dú)身生活并非因为冷酷和( hé)无情,而是因为情感的无( wú)从获得。当有合适的人出( chū)现的时候,她的渴求变得( dé)热切和焦灼,最后活生生( shēng)吓走对方。冷漠老女人一( yī)下子变成了可怜的没有( yǒu)人爱的单身老姑娘,即便( biàn)口红涂得再鲜艳,却只能( néng)默默坐在路旁,陪伴在身( shēn)边的,是一个九岁的孩子( zi)。尤其是,这个孩子还故作( zuò)成熟地说,你涂口红的样( yàng)子还挺好看的。可怜的朵( duǒ)拉。
一段具有浓烈宗教色( sè)彩的仪式,众人虔诚的膜( mó)拜,约书亚的奔跑,朵拉在( zài)小房间中的昏倒,都具有( yǒu)极强的象征意义。朵拉枕( zhěn)在约书亚的腿上沉睡,他( tā)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她醒( xǐng)来,向他微笑,然后拥抱。与( yǔ)其说是两人关系的融合( hé),倒不如说是宗教所带来( lái)的觉醒和安宁。安静的长( zhǎng)镜头,一如既往的明亮色( sè)调显得很温暖。
再次写信( xìn)赚钱时,一切都不同了。或( huò)许还是神的功劳,每个人( rén)脸上都带上安详和满足( zú)的深情,说出的句子都是( shì)关于感恩和关爱。朵拉和( hé)约书亚脸上一直带着笑( xiào)。
约书亚扔信的动作,其实( shí)是种信任的表现。他开始( shǐ)体谅朵拉的感情后,已经( jīng)认可了她的一切,不管那( nà)是对是错。然而,信任常常( cháng)是交互的,朵拉从约书亚( yà)那里学会了信任,于是她( tā)毅然走向了邮局。这一刻( kè)真是百感交集,朵拉千疮( chuāng)百孔的心脏终于愈合,从( cóng)寄出信的一瞬间里,寻找( zhǎo)的意义已经实现,救赎也( yě)已经完成,是不是能完成( chéng)寻找的过程,已经没那么( me)重要了。
然而意外还在后( hòu)面。不得不再次感叹导演( yǎn)的野心。
父亲耶稣失踪了( le)?两个哥哥,摩西和以赛亚( yà)?(带有无法忽视的宗教意( yì)味的名字)本以为故事已( yǐ)经无法继续下去了,却又( yòu)在一封信里发现了另一( yī)个关于寻找的故事。故事( shì)的男主角是父亲,女主角( jiǎo)是已经死去的母亲。信写( xiě)得如此美丽和忧伤,简直( zhí)像一个童话。影片的结尾( wěi),寻找,变成了等待。约书亚( yà)和哥哥们一起等待父亲( qīn)的回归,不论这等待将会( huì)有多么漫长。
而朵拉独自( zì)离开,等待新的生活如同( tóng)曙光一般从地平线升起( qǐ)。她终于重新获得爱与被( bèi)爱的能力,终于学会去相( xiāng)信,终于看见了希望,即使( shǐ)那希望渺茫,像黎明前无( wú)法捕捉的微光,但它毕竟( jìng)是来了。
于是,朵拉的流泪( lèi),我以为那便是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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